原本,永泰以为陈之祺或可给佳音一个后妃的位置,以佳音的出身,亦算是莫大的荣宠了,可是现在眼见自己一向冷漠寡情的亲弟弟为一个女人竟会如此的动情,永泰不由感动,遂出言替他说话劝解太后。
太后自然之道自己儿子虽有三位妃子,却至今未有皇嗣的原因,这次选秀便是希冀能在名门闺秀中能选中一位得意的人,拢住儿子一颗心。可太后万万不想到中选的人会是一个无根无底的普通平民。她就是再心软,也无法容忍。
太后不甘心就这么着向儿子妥协,便道:“你登基至今,哀家一直要你立后,你不肯,说是愿意履行你父皇当年定下的亲事,哀家只当你是认真的,也没逼你。耽搁这些年,你现在倒是说说,这算怎么回事?”
一句话将陈之祺说的哑口无言,他低眸沉吟,挣扎半天才道:“母后,儿子的确是想履行当年旧约,可平南侯作乱的事已过去七年了,冯家大小姐至今没有下落,儿子也没想到会遇见阿音……”
“要是以后找到冯家大小姐呢,你怎么办?”
陈之祺仓促道:“不会的!”话出口,迎对上太后狐疑的目光,才觉自己过于急切了,遂放缓语气:“这些年,儿子派人多方打听,都没有冯家大小姐的下落,或许……或许她已不在人世也未可知,母后,我答应立后,这不是您一直希望的事吗?求您成全!”
其实,谁都知道冯大小姐不过是挡箭牌,太后清楚,陈之祺更清楚,他灭她满门,是她的仇人,就算他愿娶,冯大小姐又怎肯嫁?他用冯家大小姐做借口留着后位是想给自己喜欢的人,等了多年,直到佳音出现。
但太后虽然明白儿子的心思,又怎能想到那位置最后竟轮到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女人?
陈之祺长跪不起,那决绝的表情让太后动容,这个儿子,还从未因为任何一件事求过她,。他十五岁登基,面对朝臣质疑不屑的目光,他不慌;平南侯率十万大军作乱,他不惧;大旱三年忽而涝灾,黄河泛流哀鸿遍野,几十万灾民告急,他不惊。
七年来,太后眼看着亲生儿子成长为一个睥睨天下睿智决断的帝王,其中欣慰难以言说,可是儿子越大越成熟,她越觉的他陌生,有时候,她甚至怕这个儿子……
“唉。”太后叹息一声,一瞬间,她变成一个垂垂老也的普通妇人。
太后按住额头揉了揉,摆手道:“哀家管不了你的事了。祺儿,但哀家想你明白,自古帝王无家事。立后的话你也不用和哀家商量,待明日,你和满朝大臣们去解释吧,看他们会如何说。”
陈之祺神色一凝,立刻恢复惯有的沉稳,低头道:“只要母后答应,儿子自有法子叫大臣们点头。”
“闹腾一晚上,哀家也累了,永泰,你扶我回宫歇着去。”太后无奈地摇头,萧索的语气叫永泰也跟着落寞起来,忙道:“是。”
永泰和宫女扶着太后往殿外走,陈之祺和陈鞘皆跪地:“恭送母后。”
佳音却不知该怎么办,刚想跪地,太后已经插身而过,冷冷地瞥她一眼:“到底是个没规矩的。”
佳音半站半蹲身体僵住,再跪不下去。十几名宫女太监捧着香扇金盘宝镜等物跟在后面,簇拥着太后逶迤而去,大殿的门扇打开,夜风涌进来,将殿内几十盏红烛吹得摇曳欲熄,欲明欲暗的烛光映在佳音脸上,阴晴不定,难辨喜怒。
佳音回不过神。是,她是不懂规矩,亦从不曾为此自卑过,可让太后如此地直白评价,她心下便颇不是滋味。
还有方才,那一母一子说话,决定娶她还是不要娶,可是他们谁都没有问她的意见。她就像是局外人,只能听,没有任何权利参与,不管最终的结果是什么,她能做的唯有谢主隆恩。
半晌,佳音站直身体,嘴角微微扬起,撇出一抹自嘲的笑意。
她苦涩的表情落入眼底,陈之祺心下微疼,伸出手欲扶她:“阿音……”
佳音却下意识地朝后一躲,眼前这个穿龙袍,面目庄严的男子教她感觉十分陌生,虽然是同样的眉眼,同样温和的声音,可是佳音无法将他和记忆中陈之祺的身影重叠。
那个白衣如雪温文尔雅的陈之祺哪里去了,谁夺走了她所爱的人,是这金碧辉煌的宫殿还是他袍服上缧金缀丝张牙舞爪狰狞的金龙?
佳音无语凝噎,说不出一句话。
“皇兄,请恕臣弟先告辞了。”靴子囊馕的声音走近,陈鞘阴沉着脸朝陈之祺抱拳,并没有看佳音一眼,径直往殿外走去。
他一身绮丽的的袍服在暗夜中翻卷,说不出的落寞怆然,但佳音此刻却全然没有了半点愧疚之意。陈鞘和陈之祺一样,他们一直都骗她,什么朋友?呵呵,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很好玩吗,装受伤给谁看?!
佳音猛地抬头,黑眸喷火直逼陈之祺:“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真实的名字了吧,陈之祺!”
她将“陈之祺”三个字念得咬牙切齿,全无昔日缠绵温婉的情意,陈之祺苦笑:“阿音,我表字的确是‘之祺’二字,是宸之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