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况道:“戏弄你是我不对,擦擦吧。”
“我,我没……”
面对如此礼遇,程如一倒无处发作,他犹犹豫豫还是接过了帕子,抹了抹鼻子。
程如一心道:原来严况正常讲话的声音,并不可怕。他没刻意加上那恐吓和漠然色彩,听着只是低沉,却还算温和。
“洗好了我再还给你……”程如一将手帕掖进袖口,又道:“你还随身带这个?莫非是留着遇敌时,朝着对方那么一撒……?胡椒价比黄金,严官人阔气啊。”
严况道:“想得太多。只是好这一口罢了。”
摊主大娘正好将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了上来,严况往碗里撒了有小半瓶,用瓷勺搅了搅吹开油花,舀了一勺,吹几下一口喝掉。
程如一瞧着这一幕,心中对严况的胡椒放量惊叹,同时又发觉,所谓的“活阎王”,其实不过也是个活生生的人罢了。
程如一道:“看严官人吃馄饨,还真是叹为观止。胡椒这稀罕宝贝,不尝当真可惜,我自取了啊。”
严况自顾自吃着馄饨,不置可否。程如一拿了胡椒瓶子,掸着瓶身,给自己碗里碗里撒上一点,学着严况搅了搅,瞧着汤面的胡椒粒化开,才舀起自己碗中的馄饨。
程如一瞧着馄饨,才发现是似曾相识的双叶元宝,再看摊主动作,掐转压花,确有老家味。看得入神,连勺入口才觉出烫来,又不好吐出,只别过脸哈气。
严况闻声抬眼,只见程如一憋红了脸,正半张嘴呼着热气。
“烫着了?”严况倒了杯凉茶递过去:“多大的人了,怎么吃馄饨都不知道吹的。”
“……一时忘了。”程如一将馄饨吞下,拿过凉茶灌了几口压一压舌尖灼痛。
严况却道:“忘了?难不成是那边有贤惠美貌的娘子,你看出神了。”
程如一闻言愣了愣,抬眼继续往摊主那边望去:“严官人所言不差,是有。”
程如一道:“你看那老板娘。”
“你的爱好,还真是广泛又特别。”严况瞥他一眼,又继续喝着馄饨汤,转眼间已经进肚了半碗。
“那老板娘……好像不会说话,都是比划的。”程如一正打量得出神,闻言看向严况道:“什么?你刚说什么?”
严况不以为意道:“眼耳口舌,是非根本,如此这般,或许更能落得个清净自然。”
程如一搅着馄饨道:“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再说了,你怎知人家听不见?”
严况是随口说的,意识到的确有些不周全,便压低声音道:“严某哪句说人家听不见了。”
“你……你又来?”
程如一翻了个白眼,不由想起初时,严况骗他“服毒”的事来,心道:好个严况,一开始就“欠儿欠儿”的,是自己被吓着了没发现罢了!
严况又道:“小点声。当心老板娘听见,用擀面杖打你,严某可不救得你了。”
程如一望天:“好好喝你的胡椒汤吧,严官人。”
严况不忘纠正道:“是馄饨汤。”
“你放那么多……好吧,馄饨汤。”
程如一假意伸手去拿胡椒瓶子,趁机探头过去低声道:“严官人,我没说笑,你仔细瞧瞧她走路,对劲么?”
严况咽下一口馄饨,侧目望去,却又无意间扫到了旁的新鲜。
那老板娘下盘稳如磐石,足下力道扎得又沉又深。却并非只有她一人不同寻常。
摊子上陆陆续续来了几名“不速之客”,且一看便知是常年杀人取命的老手。
严况干脆把凳子挪到程如一旁边,侧耳低声道:“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程如一道:“我只觉出不对劲。追根溯源,还是要阎罗提司啊。”
严况思索道:“她未必是冲我们来的。但东南方向那四人,我身后靠近巷口那两人,瞧见了吗。”
“我……”程如一舀了口馄饨,假装又被烫到,借着转身扇风的空儿扫过他说的几个人。
程如一道:“这么烫,得好一阵子才吃的完了……”
说罢,程如一又转头压声道:“严官人,想杀你的人,还真是排着队的来啊……你有什么好法子应对?”
严况先低声道:“上京大街,人多口杂,又敌明我明。若贸然动手,自是不妥。”
随后严况又道:“烫吗?”说罢,他端过程如一的碗吹了几下,一口气把汤全喝了。
严况道:“这样凉的就快了。”
“严……严况?真不是人……”程如一愣道:“你怎么不怕烫啊!”
严况诚恳道:“真的不烫。”
“我……我不与你说这个。”程如一又小心翼翼打量了一圈,忧心道:“听你一说,居然这么多人……行不行啊严况,要不咱走吧?”
严况又喝了口汤,道:“吃完再说。若他们真想动手,什么时候走都一样。”
程如一语重心长道:“……吃太饱,跑不快。”